乞校正陸贄奏議進御劄子


蘇軾

臣等猥委。以空疏,備員講讀。時任翰林,與呂希哲、范祖禹同進。聖明天縱,學問日新。臣等才有限而道無窮,心欲言而口不逮,以此自愧,莫知所爲。自謙引起。竊謂人臣之納忠,譬如醫者之用藥。藥雖進於醫手,方多傳於古人。若已經效於世間,不必皆從於己出。設一確喻,便可轉入宣公奏議。

我们这些人因为才学浅薄,充任讲读官员。皇上圣明天纵,学问日日更新。我们才能有限而大道无穷,心里想说却口不能及,因此自感惭愧,不知该做什么。我私下认为臣子进献忠言,就像医生使用药物。药物虽然由医生之手进献,但药方多传自古人。如果已经在世间验证有效,就不必都出自己手。

伏見唐宰相陸贄,才本王佐,學爲帝師,論深切於事情,言不離於道德,智如子房而文則過,辨如賈誼而術不疏,上以格君心之非,下以通天下之志,極贊宣公。但其不幸,仕不遇時。便發感慨。德宗以苛刻爲能,而贄諫之以忠厚;德宗以猜忌爲術,而贄勸之以推誠;德宗好用兵,而贄以消兵爲先;德宗好聚財,而贄以散財爲急。至於用人聽言之法,治邊御將之方,罪己以收人心,改過以應天道,去小人以除民患,惜名器以待有功,如此之流,未易悉數。舉奏議中大要言。可謂進苦口之藥石,鍼害身之膏肓。荒。○肓,膈也。心下爲膏。左傳:晉景公疾病,秦伯使醫緩治之。未至,公夢疾爲二豎子曰:「彼良醫也,懼傷我,焉逃之?」其一曰:「居肓之上、膏之下,若我何?」醫至,曰:「疾不可爲也,在肓之上、膏之下。攻之不可,達之不及,藥不至焉。」使德宗盡用其言,則貞觀太宗年號。可得而復。反振作頓,起下仁宗當用宣公之言。

我看到唐朝宰相陆贽,才能本是辅佐帝王的材料,学识堪为帝师,议论深切于事情,言辞不离于道德,智慧如张子房而文采更胜,辩才如贾谊而谋略不疏漏,向上能够匡正君王的过失,向下能够通达天下的心志,但他不幸的是,做官没有遇到好时候。德宗把苛刻当作本领,而陆贽劝谏他要忠厚;德宗把猜疑当作手段,而陆贽劝导他要推诚待人;德宗喜好用兵,而陆贽把消除战事作为首要任务;德宗喜好聚敛财富,而陆贽把散发财富作为急务。至于用人听言的方法,治理边疆统御将帅的策略,自责以收拢人心,改过以顺应天道,除去小人以消除民患,爱惜名位器物以等待有功之人,像这类建议,不容易全部列举。可以说是进献苦口的药石,针治危害身体的膏肓之疾。假使德宗完全采用他的言论,那么贞观之治就可以再现了。

臣等每退自西閤,蛤。即私相告,以陛下聖明,必喜贄議論。但使聖賢之相契,即如臣主之同時。取善不必以時代拘。昔馮唐論頗、牧之賢,則漢文爲之太息。漢文帝謂馮唐曰:「昔有爲我言趙將李齊之賢,戰于鉅鹿下,吾每飯未嘗不在鉅鹿。」唐對曰:「尚不如廉頗、李牧之爲將也。」帝拊髀曰:「我獨不得頗、牧爲將,何憂匈奴哉?」魏相條鼂、潮。董之對,則孝宣以致中興。魏相好觀漢故事,數條漢興以來國家便宜行事及鼂錯、仲舒等所言,請施行之。上任用焉。若陛下能自得師,則莫若近取諸贄。此段勸勉仁宗聽信之意,最爲婉切。夫六經三史,史記及兩漢書爲三史。諸子百家,非無可觀,皆足爲治。但聖言六經。幽遠,末學子、史。支離,譬如山海之崇深,難以一二而推擇。如贄之論,開卷瞭然,聚古今之精英,實治亂之龜鑑。以經、史、諸子形出奏議,深明宣公之論,便於觀覽推行。臣等欲取其奏議,稍加校正,繕寫進呈。願陛下置之坐隅,如見贄面,反覆熟讀,如與贄言。必能發聖性之高明,成治功於歲月。直寫乞校正進御之意。

我们每次退出西阁,就私下互相说,凭陛下的圣明,一定喜欢陆贽的议论。只要圣贤之间相契合,就如同君臣处于同一时代。从前冯唐论说廉颇、李牧的贤能,汉文帝为之感叹。魏相进呈晁错、董仲舒的对策,孝宣帝因此实现了中兴。如果陛下能够自己寻得良师,那么不如就近取法于陆贽。六经三史,诸子百家,并非没有可观之处,都足以用来治理国家。但圣人之言幽深久远,末流学说支离破碎,就像山海那样高深莫测,难以一一推举选择。像陆贽的议论,一打开书卷就清楚明了,汇聚了古今的精华,实在是治乱的借鉴。我们想要选取他的奏议,稍加校正,抄写进呈。希望陛下把它放在座位旁边,如同见到陆贽本人,反复熟读,如同与陆贽交谈。一定能够开发圣性的高明,在短时间内成就治理的功效。

臣等不勝區區之意,取進止。

我们不胜这点小小的心意,恭候裁决。

東坡說宣公,便學宣公文章。諷勸鼓舞,激揚動人。宣公當時不見知于德宗,庶幾今日受知于陛下,與其觀六經、諸子之崇深,不如讀宣公奏議之切當,尤使人主有欣然嚮往,恨不同時之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