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之泰曰：「上下交而其志同。」其否曰：「上下不交而天下無邦。」分提。蓋上之情達於下，下之情達於上，上下一體，所以爲「泰」。下之情壅閼遏。而不得上聞，上下間隔，雖有國而無國矣，所以爲「否」也。分疏。交則泰，不交則否，自古皆然，而不交之弊，未有如近世之甚者。雙承，側入時弊。君臣相見，止於視朝數刻；上下之間，章奏批答相關接，刑名法度相維持而已。虛文何補。非獨沿襲故事，亦其地勢使然。二句，推出弊源。何也？國家常朝於奉天門，未嘗一日廢，可謂勤矣。然堂陛懸絕，威儀赫奕，御史糾儀，鴻臚舉不如法，通政司引奏，上特視之，謝恩見辭，惴惴而退，上何嘗治一事，下何嘗進一言哉？上下不交如此。此無他，地勢懸絕，所謂堂上遠於萬里，雖欲言無由言也。與明目達聰之治異。
《易经》的泰卦说：「上下交通而其志向相同。」否卦说：「上下不交通而天下无邦。」大概上面的情况通达到下面，下面的情况通达到上面，上下一体，所以称为「泰」。下面的情况被壅塞阻隔而不能向上传达，上下间隔，虽然有国家却如同无国家，所以称为「否」。交通就泰，不交通就否，自古以来都是这样，而不交通的弊端，没有像近世这样严重的。君臣相见，只是在视朝的几刻钟时间；上下之间，只是奏章批答相互关联，刑名法度相互维持罢了。不仅是沿袭旧例，也是地势使然。为什么呢？国家常朝在奉天门，不曾一天废弃，可以说是勤勉了。然而殿堂台阶悬隔，威仪赫赫，御史纠察礼仪，鸿胪寺举报不合法度，通政司引导上奏，皇上只是看着，臣下谢恩告辞，惴惴不安地退下，皇上何曾处理一件事，臣下何曾进一言呢？这没有别的原因，地势悬隔，所谓堂上远于万里，虽然想说话却没有办法说。
愚以爲欲上下之交，莫若復古內朝之法。此句爲一篇之綱。蓋周之時有三朝：庫門之外爲正朝，詢謀大臣在焉；路門之外爲治朝，日視朝在焉；路門之內曰內朝，亦曰燕朝。玉藻雲：「君日出而視朝，退適路寢聽政。」玉藻， 禮記篇名。蓋視朝而見羣臣，所以正上下之分；聽政而適路寢，所以通遠近之情。注玉藻四句。○一段言周制。漢制：大司馬、左右前後將軍、侍中、散騎諸吏爲中朝，丞相以下至六百石爲外朝。一段言漢制。唐皇城之北南三門曰承天，元正、冬至受萬國之朝貢，則御焉，蓋古之外朝也。其北曰太極門，其西曰太極殿，朔、望則坐而視朝，蓋古之正朝也。又北曰兩儀殿，常日聽朝而視事，蓋古之內朝也。一段言唐制。宋時常朝則文德殿，五日一起居則垂拱殿，正旦、冬至、聖節稱賀則大慶殿，賜宴則紫宸殿或集英殿，試進士則崇政殿。侍從以下，五日一員上殿，謂之輪對，則必入陳時政利害。內殿引見，亦或賜坐，或免穿靴，蓋亦有三朝之遺意焉。挽一句，法變。○一段言宋制。蓋天有三垣，天子象之。正朝，象太極也；外朝，象天市也；內朝，象紫微也。自古然矣。再提三朝之象，間襯作渡。
我认为要使上下交通，不如恢复古代内朝的制度。周朝的时候有三朝：库门之外为正朝，询谋大臣在那里；路门之外为治朝，每日视朝在那里；路门之内叫做内朝，也叫做燕朝。《玉藻》说：「君主日出而视朝，退回到路寝听政。」视朝而见群臣，是用来端正上下的名分；听政而到路寝，是用来沟通远近的情况。汉朝制度：大司马、左右前后将军、侍中、散骑诸吏为中朝，丞相以下到六百石为外朝。唐朝皇城之北南门三门叫承天门，元旦、冬至接受万国的朝贡，就在那里临御，这是古代的外朝。它的北面叫太极门，它的西面叫太极殿，每月初一、十五就坐而视朝，这是古代的正朝。再往北叫两仪殿，平常日子听朝处理政事，这是古代的内朝。宋朝时常朝就在文德殿，五日一次起居就在垂拱殿，元旦、冬至、圣节庆贺就在大庆殿，赐宴就在紫宸殿或集英殿，考试进士就在崇政殿。侍从以下，五日一员上殿，称为轮对，就必定进去陈述时政利弊。内殿引见，也有时赐座，或免穿靴，大概也有三朝的遗意了。天有三垣，天子效法它。正朝，象征太极；外朝，象征天市；内朝，象征紫微。自古以来就是这样。
國朝聖節、正旦、冬至大朝會則奉天殿，即古之正朝也。常日則奉天門，即古之外朝也。而內朝獨缺。然非缺也，立言本旨，專注內朝，故特筆提清。華蓋、謹身、武英等殿，豈非內朝之遺制乎？明初之制，有正朝、外朝，而內朝獨缺。乃以臨御武英等殿，證合內朝，識議俱見精確。洪武大祖年號。中如宋濂、劉基，永樂成祖年號。以來如楊士奇、楊榮等，日侍左右，大臣蹇義、夏元吉等，常奏對便殿。於斯時也，豈有壅隔之患哉？一段言明制。今內朝未復，臨御常朝之後，人臣無復進見，三殿高閟，鮮或窺焉。故上下之情，壅而不通；天下之弊，由是而積。上下不交，弊日益甚。孝宗年號弘治。晚年，深有慨於斯，屢召大臣於便殿，講論天下事。方將有爲，而民之無祿，不及睹至治之美，天下至今以爲恨矣。無限感慨。
本朝圣节、元旦、冬至大朝会就在奉天殿，这就是古代的正朝。平常日子就在奉天门，这就是古代的外朝。而内朝独独缺失。然而并非缺失，华盖殿、谨身殿、武英殿等，难道不是内朝的遗制吗？洪武年间如宋濂、刘基，永乐以来如杨士奇、杨荣等人，每日侍奉在皇上左右，大臣蹇义、夏元吉等人，常常在便殿奏对。在那个时候，哪里有壅塞阻隔的忧患呢？如今内朝没有恢复，临御常朝之后，人臣不再进见，三殿高高封闭，很少有人能够窥见。所以上下的情况，壅塞而不通；天下的弊端，因此而积累。孝宗晚年，对此深有感慨，多次召见大臣于便殿，讲论天下事务。正将有所作为，而百姓无福，不能看到至治的美好，天下至今以此为憾事。
惟陛下遠法聖祖，近法孝宗，盡剗產。近世壅隔之弊。常朝之外，即文華、武英二殿，仿古內朝之意，著緊在此。大臣三日或五日一次起居，侍從、臺諫各一員上殿輪對；諸司有事諮決，上據所見決之，有難決者，與大臣面議之；不時引見羣臣，凡謝恩辭見之類，皆得上殿陳奏。虛心而問之，和顏色而道之，如此，人人得以自盡。陛下雖深居九重，而天下之事燦然畢陳於前。交泰之象，固自如是。外朝所以正上下之分，內朝所以通遠近之情。外朝、內朝雙結。如此，豈有近時壅隔之弊哉？收盡通章。唐、虞之時，明目達聰，嘉言罔伏，野無遺賢，亦不過是而已。
希望陛下远法圣祖，近法孝宗，彻底铲除近世壅塞阻隔的弊端。常朝之外，就在文华殿、武英殿两殿，仿效古代内朝的意思，大臣三日或五日一次起居，侍从、台谏各一员上殿轮对；各司有事情需要咨询决断，皇上根据所见来决断，有难以决断的，就与大臣当面商议；不时引见群臣，凡是谢恩告辞之类，都能上殿陈奏。虚心地询问他们，和颜悦色地与他们交谈，如此，人人都能尽到自己的本分。陛下虽然深居九重，而天下的事情灿然明白地陈列在眼前。外朝是用来端正上下的名分，内朝是用来沟通远近的情况。这样，哪里还有近时壅塞阻隔的弊端呢？唐尧、虞舜的时代，明目达聪，嘉言不被埋没，田野无遗留的贤才，也不过如此罢了。
稽核朝典，融貫古今，而於興復內朝之制，深致意焉。人主親賢士大夫之日多，親宦官宮妾之日少，則上下之情通，而奸偽不得壅蔽矣。誰謂唐、虞之治不可見於今哉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