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圖文瑛,浮圖,釋氏之稱。文瑛,僧之號也。居大雲庵,環水,即蘇子美名舜卿。滄浪亭之地也。提明來歷。亟求餘作滄浪亭記,曰:「昔子美之記,記亭之勝也,請子記吾所以爲亭者。」
僧人文瑛,住在大云庵,四周环水,就是苏子美沧浪亭的所在地。他多次请求我作《沧浪亭记》,说:「从前子美的记文,记载的是亭子的胜景,请您记述我营建这亭子的原因。」
余曰:昔吳越有國時,吳越王錢鏐,臨安人,唐末據杭州,梁封爲吳越王,諡武肅,傳國四世,至宋太祖時入朝,國亡。○落想甚遠。廣陵王鎮吳中,治園於子城之西南,其外戚孫承佑,亦治園於其偏。迨淮南納土,入趙宋。此園不廢。蘇子美始建滄浪亭,遺蹟在蘇州府學東南。最後禪者居之。此滄浪亭爲大雲庵也。亭變爲庵。有庵以來二百年,文瑛尋古遺事,復子美之構於荒殘滅沒之餘,此大雲庵爲滄浪亭也。庵復爲亭,下發感慨。夫古今之變,朝市改易。嘗登姑蘇之臺,望五湖之渺茫,羣山之蒼翠,太伯、虞仲之所建,闔閭、夫差之所爭,子胥、種、蠡之所經營,今皆無有矣,庵與亭何爲者哉?合挽庵與亭一筆,寫得淡然。雖然,錢鏐流。因亂攘竊,保有吳、越,國富兵強,垂及四世,諸子姻戚,乘時奢僭,宮館苑囿,極一時之盛,頓宕。而子美之亭,乃爲釋子所欽重如此。繳轉。可以見士之欲垂名於千載,不與澌斯。然而俱盡者,則有在矣。澌,冰索也。○一篇曲折文字,主意只在此一句。
我说:从前吴越建国的时候,广陵王镇守吴中,在子城的西南修建园林,他的外戚孙承佑,也在旁边修建园林。等到淮南归顺宋朝,这座园林没有荒废。苏子美才建造了沧浪亭,最后僧人居住在这里。这就是沧浪亭变成大云庵了。庵建成以来二百年,文瑛寻访古代遗迹,在荒芜残败、几乎湮没的情况下恢复了子美的建筑,这就是大云庵又变成沧浪亭了。古今变迁,市井改易。曾经登上姑苏台,远望五湖的渺茫,群山的苍翠,太伯、虞仲所建立的基业,阖闾、夫差所争夺的霸业,子胥、文种、范蠡所经营的功勋,如今都不存在了,庵和亭又算得了什么呢?虽然如此,钱镠趁乱窃据,占有吴、越之地,国家富庶兵力强盛,延续了四代,他的子孙姻戚,趁时奢侈僭越,宫殿馆舍园林,极尽一时之盛,然而子美的亭子,却被僧人如此敬重。由此可见读书人想要名垂千载,不与世事一同消亡的愿望,确实是有其道理的。
文瑛讀書喜詩,與吾徒遊,呼之爲滄浪僧雲。點睛。
文瑛读书喜爱诗歌,与我们这些人交游,人们称他为沧浪僧。
忽爲大雲庵,忽爲滄浪亭,時時變易,已足喚醒世人。中閒一段點綴,憑弔之感,黯然動色。至末一轉,言士之垂名不朽者,固自有在,而不在乎亭之猶存也。此意開人智識不淺。